在六七十平方米、三代同堂的房子里住久了,這些干了半輩子粗活的母親,習(xí)慣了輕手輕腳。每敲開一扇門,她們立刻從里面鉆出來,微端著雙肩使勁招手,擺好拖鞋,再鉆進廚房端水果……微端的雙肩——幾乎是所有帶小孩、需要安靜的家庭里,老人們特有的動作。
三個月前,新晚報記者開始在“漫步巴黎”小區(qū)林立的高樓間穿梭,記錄她們的故事——一群平均五六十歲、一退休就從全國四面八方趕來,幫定居在哈爾濱的兒女們帶小孩的老人們。這些外鄉(xiāng)老人,不知不覺間成了哈爾濱的“老漂族”。以前,這是一個更多出現(xiàn)在一線城市新聞報道中的名詞。
這些或陰郁或明亮的故事是一個時代特殊的側(cè)面:一代父母晚年在陌生城市中跌跌撞撞、尋找歸屬,一代獨生子女在夢想與愧疚中掙扎。
以前,“父母在,不遠游,游必有方”,F(xiàn)在,對這群老人來說,“兒孫在,任漂泊,不問歸途”。
“戲精”天團
她們的群口號是“在家精益上崗,在外平易近人”。這個特殊的圈子,為異鄉(xiāng)繁悶的生活打開一扇窗。
“早上好”——清晨五點半,微信群里一連串問候聲,同時喚醒了散落在這座小區(qū)90多個角落里的手機。有人把這種“喚醒”稱為“打卡”,F(xiàn)在,“打卡”的這群人,開始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光:迅速做出全家人的早飯,先將上班的子女打發(fā)走,再哄他們的小孩吃早飯。然后,坐幾站公交,把孩子們送到幼兒園……
上午九十點鐘,群里真正的日常生活開始了:曬寶寶照片和小視頻的,發(fā)語音聊家常的,互通附近最新菜價信息的,通知變天加衣服的,轉(zhuǎn)發(fā)育兒常識和心靈雞湯的……
這種群聊信息每天至少三四百條。表面看,就是一大家子在“唧唧喳喳”嘮家常。這個“家”有90多人,平均五六十歲。她們并不清楚彼此的名字,因為在群里,都是在孫輩小名后面加上“奶奶”或者“姥姥”。
“妙妙姥姥”高艷霞是群主。兩年前,寶寶們一歲多,高艷霞組了個腰鼓隊,讓幾個奶奶和姥姥統(tǒng)一推著寶寶車,拴上腰鼓——浩浩蕩蕩的“奶姥腰鼓隊”滿小區(qū)這么一耍,場面震撼,迅速“圈粉”。“大家都跑來問:你們是哪個托兒所呀?我們就說我們有個群,都是姥姥奶奶。她們說:呀!咱都一樣!就‘呼啦啦’全加進來了……”
她們來自天南海北,遠的有濰坊、蘇州、杭州。進了群才發(fā)現(xiàn),經(jīng)歷太相似了:從孩子懷孕就過來一起;兒女們年齡相仿,大都是“80后”;每天做的家務(wù),甚至每天的心事“都一樣一樣的”。
高艷霞告訴新晚報記者,當(dāng)初成立“奶奶姥姥群”,其實別有“私心”!爱(dāng)時我家寶寶不像其他孩子那么聰明活潑,就想讓寶貝們一塊玩,這應(yīng)該是童年很重要的一課。”
三年來,寶寶們從襁褓被送進了幼兒園。這個群也從最初的7個人一路壯大。奶奶姥姥們付出很多努力,越來越多的孩子融入到這個特殊的大家庭里。
天好的時候,群里規(guī)定必須在小區(qū)長廊聚三次。喊一聲,全體寶寶車傾巢出動。“誰中午懶得做飯了,就抱寶寶跑別人家蹭飯吃……”高艷霞說,“除了睡覺,我們像生活在一起。”
她們一起聚過餐、唱過歌、跳過舞,爬過山、泡過溫泉……像腰鼓隊、小合唱和太極拳隊這種“主題趴”,服裝都統(tǒng)一。
這是難得的放松,“戲精”奶奶姥姥們總有花不完的力氣。在“退了休還超期服役”的日子里,她們時不常鬧騰鬧騰,爭取做點兒“自己的事”!靶^(qū)保安見我們‘奶姥天團’來了,都給我們敬禮吶……”
這個群一直沒有爺爺和姥爺加入,因為“怕大家都放不開”。高艷霞說,只有一個“編外文秘”,“有個姥爺特關(guān)心咱們,每次聚會都幫咱們寫‘祝酒詞’,還做通訊錄、幫忙整理照片……”
“奶奶姥姥群”口號是“在家精益上崗,在外平易近人”。每次活動,都要一起大聲喊出這個口號。要喊好幾次,自己給自己鼓鼓勁。
“我們不是樂觀!备咂G霞說,“是生活能力太強了!
“在人家住,拿那么多衣服干嗎”
進一步“老漂”,退一步“空巢”。躲避了一個“空巢”,不知不覺進入另一個“空巢”。
張景玲習(xí)慣將女兒女婿的衣服仔細洗好,妥帖掛起來。自己為數(shù)不多的那幾件,疊進一只手拎包里,只占據(jù)大衣柜一角
離開山東濰坊前,她在一家鞋廠做倉庫保管員。女兒懷孕7個多月,感冒很嚴(yán)重,丈夫又出差,于是打電話希望母親能來。
張景玲二話沒說就啟程了。坐在火車上,她無數(shù)次想象著女兒做母親的場景,好幾次“噗哧”一下笑出聲。
從女兒上大學(xué)離開老家,到畢業(yè)留在哈爾濱,再到結(jié)婚,張景玲一直感覺“日子沒了方向”。她只能靠看哈爾濱天氣預(yù)報、翻女兒朋友圈,再從女兒電話里的語氣,去想象和拼湊女兒的生活。她一直覺得,“這么多年把我姑娘扔外邊,對不住。”
這一次,她覺得自己再次被強烈“需要”了。
于華和老伴從老家林口坐了7個半小時的車,過來幫兒子照顧二胎!皝砬吧兑矝]帶,空手來的。”她笑,“在人家這兒住,拿那么多衣服干嗎?”
高艷霞老家在平房,距這里只有兩小時車程?尚[的市區(qū)和老家相比,簡直“像兩個城市”。剛來的時候,她沒睡過一個完整覺!跋奶扉_窗,大半夜車軋過減速帶,那個響。∥乙詾殡姛舻粝聛砹,‘撲棱’一下就坐起來了……”
相比林口,哈爾濱對于華來說“盤根錯節(jié)”。出了小區(qū)門就“高度緊張”,站在熙熙攘攘的路上,根本不知道往哪走。“我怎么走哪兒都踩人家后腳跟……剛來那年嗓子疼得啊,咳嗽,直上火……”
三代人在并不寬敞的空間里,上廁所排隊、夏天在家穿衣服不方便這種瑣事,再所難免。
老家榆樹鎮(zhèn)的管鳳珍清楚,她從此和滋潤的生活“拜拜”了!拔壹乙簿500來平方米吧!彼斐鲆恢话驼,云淡風(fēng)輕地說,“五處房子。有地,播上種撒上藥我就不管了。白天打兩把撲克,到別人家串門子串一天……”她總想把老家“那一套”帶到兒子家。比如,想儲冬菜,結(jié)果抱著一堆菜滿屋跑,發(fā)現(xiàn)“哪哪都熱乎乎的”。
最“心慌慌”的是“不知不覺,錢就沒了!备咂G霞接受不了小區(qū)超市的菜價,只能去早市挑。必須眼疾手快,挑完了趕緊往家跑,否則全家人的早飯就耽誤了。外孫女6個月大時,這個一向強勢、自信的老人妥協(xié)了,把老伴叫來每天做飯,自己全力照顧外孫女。
她們從不伸手向兒女要錢。于華家客廳有個公共抽屜,兒媳婦總往里塞錢,可她從不去拉那個抽屜!霸坌^(qū)這幫老太太,都有錢呢。咱可不花兒女的!标P(guān)于這一點,于華顯得十分驕傲,“小孩穿的用的我們都買。我們是‘倒貼’的保姆,哈哈哈……”
直到進了“奶奶姥姥群”,她們多少“踏實了些”,變得比子女更熟悉哈爾濱:哪里手紙打折,哪里水果便宜……但至今分不清南崗、道里。
異鄉(xiāng)的日子像是原地打圈,被壓縮進這方不大的空間里。她們正慢慢被這座城市接受,但她們不接受——強烈想家。群里很多奶奶姥姥都是一個人在這邊帶孩子,把老伴“扔”在老家,過著遙遙無期的分居生活。
于華一直留著老家的手機號。她平時省吃儉用,可即使老家手機資費比這邊貴,也沒想過換卡。那是她和老家的“圈子”唯一的聯(lián)系。
管鳳珍的老家還有80歲的老母親。她當(dāng)著新晚報記者的面跟母親視頻,當(dāng)屏幕里出現(xiàn)那張滿臉皺紋、笑瞇瞇的臉,這個55歲的孩子,趕緊把手機放在并攏的膝蓋上,用十根手指在屏幕上摩挲:“媽,媽,快看看我是誰呀……”
“寄居”所產(chǎn)生的不適,將原本的生活瓦解了。在異鄉(xiāng),她們感覺像在“空巢”。去銀行取個錢、到醫(yī)院看個病、上車站買個票,什么都得學(xué)。為了寶寶的眼睛,平時白天不能開電視機。即使和兒女住在一起,碰到不明白的事,也極少直接問。
高艷霞說,一開始不會用智能手機,急得不行,可是寧可自己研究,脖子眼睛都酸了,也不想打擾女兒。“咱們?nèi)哼@幫人吧,都是這樣。哪怕誰把鑰匙落家了,寧可在院里坐一天,都不帶給孩子打電話……”
一家的日常團聚,通常只有晚飯時,多是聊寶寶的事。老人們學(xué)會了察言觀色,變得小心翼翼。要是兒女語氣不耐煩,“一準(zhǔn)是在單位不順心了”,她們這一晚就“盡量把嘴閉上”。“孩子在外邊太不容易了,有時候累得沒時間跟我們說話……可以理解的!边@是她們對新晚報記者重復(fù)最多的一句話。
她們做了很久很久的“思想斗爭”,才肯把這些講給記者聽。
好些話,她們從沒對孩子們提起過。
第二次“母親”
這些經(jīng)歷了艱辛,沒讀過多少書、干了半輩子粗活的母親,正努力讓“腦筋跟得上社會”,努力用忙碌忘記衰老。
臨近中午,群里的奶奶姥姥們成群結(jié)伙約著,拉著小車,裝著沉甸甸的菜,搭幾站公交,去幼兒園接寶寶。午飯是“顯身手”的時刻:一面盯著到處奔跑的寶寶,隨時接受寶寶“攀爬”到自己胳臂上;一面有條不紊地料理出“兩菜一湯”。同時,保持著和寶寶的對話,“今天幼兒園有啥好玩的”——這種祖孫倆“咿咿呀呀”的交流,要持續(xù)到哄寶寶午睡前。
“進幼兒園強多了。剛出生那會兒真受不了!睆埦傲岣鈱O住一個屋,一晚上覺睡得稀碎!澳虿粷褚凰迵Q7個,醒了要喂奶。幾天下來我就長能耐了,一聽到聲兒就能坐起來……”
夜里,一連串熟練動作后,衰老的軀體重新把熟睡的小生命輕輕裹進懷里,嘗試著繼續(xù)睡去。
這個患有嚴(yán)重腰椎間盤突出的姥姥,犯起病來,穿襪子時手夠不到腳。抱孩子時間長了,腰直了彎不下,彎了又直不起來。為了不影響“工作”,她天天吃止疼藥,有的家務(wù)跪著做,能多少減輕點疼痛。她習(xí)慣懷抱著外孫,盡量不用那種背帶兜,怕“兜出O型腿兒”。
有一次,于華抱孫子不小心跌倒了,膝蓋跪在水泥地上。晚上起夜,手必須支著點東西,腿才勉強使上勁。
這些二次成為“母親”的老人很快意識到,身體遠不如以前了。在一頭扎進“黑天白天伺候?qū)殞殹钡娜兆永铮絹碓匠恋耐、直不起來的腰和不斷鉆出來的白頭發(fā),讓她們意識到時間正匆匆流逝。
最難的遠不止這些。對這些沒讀過多少書、干了半輩子粗活的母親來說,現(xiàn)在養(yǎng)孩子“講究實在太多了”。吃的用的,方方面面都“苛刻”。她們幾乎都因為“拍嗝”掉過眼淚!安粫e啊,小孩身體軟。滿頭汗,血壓都高了……后來大家一起研究,發(fā)現(xiàn)照著鏡子把孩子放背上,能拍出來……”
多數(shù)人在最艱難的時候,又趕上了更年期。對抗著不適的身體和糟糕的情緒,腦筋還要“跟得上現(xiàn)在的社會”。她們在群里天天切磋育兒經(jīng)驗,用“實踐主義”對抗兒女的“網(wǎng)上主義”。
“網(wǎng)上說寶寶這個不能吃、那個不能吃,可是我們每天就這么做飯,寶寶也吃習(xí)慣了!备咂G霞又想了想,“哦,還說不讓平躺,得側(cè)著睡;說不能把尿,屁股該變大了……動不動就說網(wǎng)上咋咋的,我們有時候急眼了:信不著咱,就不干了唄!
幸虧這里還有老閨蜜們。于華說,有一次她孫子生病,住了20天院。出院了,老姐妹們都來看望。她來哈爾濱這么久,突然覺得“心里特別特別暖和”。
今年夏天,群里集體帶寶寶看噴泉,有個奶奶突然暈倒了!八腥硕紱]慌,心那個齊。河凶o理的,有打120的,有給她兒子兒媳打電話的,還有照顧孩子的……人很快送醫(yī)院了,沒事啦!
她們意識到,在接下來的幾年,乃至余生中,更多難題將不斷涌現(xiàn)。同時,她們意識到,“這個群非常有用”。每次出門,她們約定至少4人同行。最多的時候,二三十個老人帶著寶寶互相照應(yīng)。異鄉(xiāng)的城市里,“一大家子”在一起,去過的地方越來越多。
“回去”就能終結(jié)不快
“我原以為媽退休多沒意思啊,生個小孩給她玩。后來終于明白,我媽根本不是喜歡小孩,她是心疼我。”
直到重新和管鳳珍生活在一起,兒子孫芳超才了解了母親。冰箱里的青菜稍微壞一點,他就扔掉,可母親總不甘心,偷偷試探性地塞幾根回去。剩菜剩飯在兒子出手扔掉之前,常常被管鳳珍用力吃光。
孫芳超察覺到了母親的小心翼翼。不知不覺間,他和父母在家里的角色互換了!耙幌氲竭@,心一下子被扎得生疼。”
兩代人生活在一起,摩擦不可避免。在新晚報記者面前,于華一直對兒媳贊不絕口。只有一次,她給孫女買了塊橡皮,兒媳打了孩子一下,責(zé)備孩子管奶奶要東西。“當(dāng)時傷了心了。我說你這是打孩子嗎,你這是打我呀。你們要是不用我,我就回家!睆哪侵,兒媳再沒碰過孩子一個指頭。
“回去”——可以終結(jié)“老漂家庭”里的一切不快,但更多的是離不開。
外孫帶到一歲多,張景玲回過一次老家!白叩臅r候,我家寶寶抱我的脖子不撒手,也不睡覺,也不吃飯,哭著說去找姥姥……”張景玲坐在火車上也一直哭,后來,她回去的次數(shù)越來越少。
今年春節(jié)前,張鳳娥的孫女住院,老伴犯了痛風(fēng),她嚴(yán)重拉肚子!皟合眿D給我下碗面條,端上來一看,面上放著一整根菠菜。我眼淚都要掉出來了,這孩子是急成啥樣啊……這家要是沒我們老的,給他們打擊得多大啊!
原本性格獨立的韓雪,自從跟母親張景玲重新生活在一起后,變得更依賴了!坝幸淮蝺鹤哟蝾A(yù)防針,發(fā)熱是正常反應(yīng)。我媽一宿沒合眼,一直給物理降溫。我都沒堅持下來……”
韓雪有時覺得,自己被寵壞了,疏于家務(wù),因為有母親在——“你走吧,我來”。
王莎莎一直“埋伏”在“奶奶姥姥群”。她試圖鉆進母親高艷霞的內(nèi)心里。原本火暴脾氣的母親,在和她一起生活這5年,雖然幫她照顧孩子,包攬了全部家務(wù),但極少抱怨。
群里很多老閨蜜回憶,高艷霞剛來的時候是長頭發(fā),“背影跟個少女似的”,現(xiàn)在變成小老太太了。
“我原以為我媽退休沒意思,生個小孩給她玩!蓖跎瘜π峦韴笥浾哒f,她用了5年才明白,“我媽根本不是喜歡小孩,她是心疼我!
“不能勉強在一起”
等小孩上學(xué)了,她們也將老去。記者問她們最后一個問題:想不想老家,將來回不回老家?
“怎么也得孩子上初中以后!惫茗P珍之前一直想著,“等不用我接孩子了,要是我還活著,就和老伴回家去!彼淮_定到時候能不能適應(yīng)老家的生活,“沒準(zhǔn)兒還得回來”。
“上養(yǎng)老院搭伴養(yǎng)老”是這幫老閨蜜們的“最新主意”。經(jīng)過這幾年和兒女們一起生活,這些“老漂”比別人更真實地意識到:“不是兒女不孝順,而是他們白天有工作,晚上還有自己一攤事,終究不能勉強在一起!
高艷霞說,“等有一天起不來了,兒女雇個人照顧,我們還能好受點兒。要是把兒女折騰稀了,生不如死……”
當(dāng)新晚報記者告訴王莎莎,她母親正和大家盤算著將來去養(yǎng)老院時,王莎莎突然嚴(yán)肅起來:“我媽一次沒跟我說過。她們一定是說說而已!
兒女無法接受,當(dāng)父母們用盡生命最后一個階段的力量,穩(wěn)住了這個家,等孩子大了卻想“告老還鄉(xiāng)”,找個養(yǎng)老院“躲起來”。
群里已經(jīng)有幾個兒女給父母在“漫步巴黎”買了房子,希望父母長久住下來。怕孩子們不高興,高艷霞和老閨蜜們現(xiàn)在不敢提這個話題了,怕戳孩子們心里的痛。
她們一心念著的,只有兒孫。兒孫就是她們余生的全部。她們希望現(xiàn)在的孩子們不要像他們的父母那一代那么孤單;希望他們懂禮貌,不自私,樂于幫助別人;希望他們將來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。以前都說“父母在,不遠游,游必有方”,F(xiàn)在,對這群老人來說,“兒孫在,任漂泊,不問歸途”。
采訪末了,韓雪對新晚報記者說:“謝謝你們陪媽媽們聊這么長時間。她們都特別高興!
她說起和母親一起生活這兩年多的回憶,“都是些微小的事”,可最近總在她腦海里閃回。她記得母親當(dāng)初在她懷孕時,從濰坊坐了26個小時的普快火車趕過來,就拎了一只包。那只包特別特別沉,里面裝的全都是山東老家的新鮮水果。“我當(dāng)時懷孕,便秘很嚴(yán)重,胃口也不好。我媽居然給我?guī)砟敲炊嘞憬,可新鮮了,個個完好無損……”
張景玲沒有告訴女兒的是,當(dāng)初她因為著急趕過來,只買到一張硬座票。她怕裝滿水果的包放在行李架上,會被別的包擠傷,于是,整整26個小時,這個瘦弱的母親一直坐在座位上抱著那只沉甸甸、冰涼冰涼的包。包的底部,只塞了四件換洗的衣裳。
根據(jù)國家衛(wèi)計委發(fā)布的《中國流動人口發(fā)展報告2016》顯示,我國流動老人將近1800萬。其中,為照料晚輩而流動的老年人口占流動老年人口總數(shù)的43%。